在德国可以对警察拍照吗？
上一回像大家粗略地介绍，学生在德国课堂上未经许可是否可以对老师录制视频或拍照？答案是不可以。
今天跟大家聊的这个话题跟回答"假如S老师在德国教历史"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只有部分关联，因此这篇可以被独立看待。
文中有个概念便于我们理解德国法律。在德华人今后或许能派上用场。
此文也向大家推荐一个德语版法律科普频道。在德国工作与生活，多科普一些法律知识是很有必要的。法律意识实际上也是一种思维模式和生活方式。
在一个法治国家如德国，一旦缺失法律意识以及不具备相关思维模式，通过法律视角看待与分析问题，很多新闻事件和常识都无法被理解。假如很多事情都看不明白，就会影响生活（的质量与乐趣）。
如果缺失法律意识，自己在什么时候触犯了法律都不知道。正由于不能完全理解或不明白缘由，因而提心吊胆，排斥和出现误解。法律的科普还有一个很显著功效，他会让人变得更自信。前提是，你有多相信法律的权威与独立性。
话说，慕尼黑法院2019年判决一位女大学生因未经许可录制警察视频以及他们的工作对话而被罚3600欧元。
事件起因是这样的:
在德国游行，警方一般会出于保全证据（Beweissicherung）的考虑对游行者进行录像。近几年，越来越多游行者也反过来对警方进行录像和拍照。
在一次慕尼黑举行的游行中，某女大学生近距离录制了警察的视频，刚好他们在进行工作上的对话。这番对话也被一起录了下来。
这位女大学生认为，警方此次行动是非法的，因此她录制视频是合法的。
警方反驳，希望对方删除视频。对方不同意，警方将其手机强制性没收，并告上法庭。
（假如你是法官，你会怎么裁决？可以事先思考几分钟。）
法院裁决的理由可能超出大部分人的预料:
即便警察身边还有其他人，但他们的对话不是对外开放的。根据艺术版权法第22条和23条规定，在未经许可治下录制视频与语音，并将其传播是违法行为。
下面这个科普视频对此话题做了专门介绍: 是否允许对警察录制视频？
这是一档很有影响力的德语油管法律科普频道，拥有80多万粉丝。
主讲人Solmecke律师对此问题做了以下两种状况的分析:
1
假如特警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持有记者证的人可以拍照，即便警察警告说这里不允许拍照。法院的解释: 持有记者证的摄影师可以拍照，因为这属于"当代事件"（zeitgeschichtliches Ereignis）。
至于拍完照是否允许在媒体上发表，还需要衡量特警（身份）是不是属于值得保护（schutzwürdig）。
法院表示，记者证持有者（比如媒体摄影师）可视为专业人士，媒体人在发表前需要在媒体自由与特警权益之间做平衡。
Solmecke律师，在这种情况下，普通人（Otto Normalverbraucher）拍照时需谨慎。一旦公开发表，有可能会受到法律责任追究。
2
人们是否可以在游行期间对警察拍照或录视频？
1. 警察属于游行的一部分（维持秩序）允许被拍照，但不能有目的性地针对某一名警察。
问题在于，现在的摄像头清晰度与分辨率很好，即使拍到一群警察，也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其中某一位执法人员。在这种情况下，是否也允许被拍照？这是一个具有争议的话题，迄今为止，德国法院对此还没有做出判决。拭目以待。
比如拍这类照片是合法的。执法中的警察是游行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德国法律虽然很完善，但针对某些事先没出现过的具体问题并没有明确答案，充其量只提供一个大概方向。
律师们会在各种法律条文中比如《基本法》搜索可支撑或反对的法律依据，然后评估，法院将依据哪些条文裁决，以及裁决空间到底有多大，并非自己拍脑袋去构想，法院怎么判才符合逻辑或符合人们的主观期待或安抚某人的情绪。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缺失相关法律条文。法院会做出临时性判决，然后敦促联邦政府就新的争议问题在多长时间内出台新的法律。
2. 假如某一位警察在执法期间做了出格的事（aus der Reihe tanzen），比如用警棍伤人，用脚故意踢躺在地上的人等，是否可以被拍照？答案是可以。根据法院判决书显示，这种行为本身也可被作为"当代事件"来看待。
比如这种行为就属于"当代事件"，法律上允许拍照。
再比如这种照片。
德国每年发生大约2000起警察"非法攻击行为"（rechtswidrige Übergriffe）事件，但只有2%的警察被上诉到法庭，只有1%被判刑。据波鸿大学学者研究显示，德国警察每年的非法攻击行为大约在一万左右。当然，关于警察暴力行为是完全另外一个话题。
Solmecke律师在2020年又做了一期同主题节目。
人们可以在警察执法期间拍照，但是否随意在社交媒体上传播，并没有标准答案。拍照和传播是两回事。
Solmecke在视频中分析说: 假如警察在面对暴力行为大声喊话，足以让周边群体都能听到，就"属于公开场合"。但假如他只在小范围内发言，并有目的性说给某一个或某几个人听，就"不属于公开场合"。试问，普通人会做这种区分吗？我估计不会。
根据刑法第201条规定，录制非公开场合音频与视频属于非法行为。
根据艺术版权法第22条规定，录制并且传播音频与视频，最高可以被判一年有期徒刑或罚款。
当警察在执法期间被拍照或被录像不存在太大争议。
但如果涉及到在媒体或社交媒体上发表，情况会变得复杂一些。
如果再涉及到语音，情况会更复杂。
借用法学家常说的一句名言: 凡事总要权衡一下（Man muss immer abwägen）。
如果警察的违规行为被视为"当代事件"，可以被拍下来。但"当代事件"适用范围很广，没有明确定义。
我在上篇文章中介绍过，假如学生在德国课堂上未经许可录制老师视频，便会触犯刑法，负一定刑事责任。人们平常也不能有目的性地针对某个警察录制视频或拍照，但假如这位警察滥用私权，就会被视为"当代事件"。在这种情况下，对他拍照或录制视频是许可的。
我的问题是，是否在德国课堂也会遇到所谓的"当代事件"，把之前不允许的合法化？
我也没有答案。
如上所说，遇到这种没有先例的情况，只能由法院裁决，因为法律的解释权在法院，不在民间，也不在社交媒体，更不在喷子。
该频道也出了几期关于德国警察允许和不允许干的节目。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看一下。下次再遇到警察，你就知道，你都有哪些权利？警察的权限在哪？警察说什么，你不一定都要照做。前提是，你自己需要科普相关的法律知识。法盲是比较容易被欺负的。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真没错。
请不要误解我的初衷，我并没有鼓励在德华人今后积极地跟德国警察对着干，而是做一个具有法律意识的公民。需要说不的时候要敢于说不。华人不允许的，其他少数民族的人也不允许。其他人允许的，华人也被允许。不要自愿受法盲的支配。
（未完待续）
后记与感想:
法治社会需要法律意识为前提。法律意识越强，法治社会越成熟。反之亦然。
德国也有很多法盲与网络喷子。经常上德国新闻网站看评论区的朋友们必定已察觉到一种现象，有很多被删的评论，比如下面这条《时代在线》的被删评论: "被删。请客观、有区别地表达你的批评。"
我得承认，我不知道这位网民到底写了什么而被《时代在线》编辑部删除。
我也经常听某些在德华人对我说，他曾经在某德国新闻网站发表评论，然后被删，因此得出结论，德国没有言论自由。其实这是非常主观的看法。假如你的评论无缘无故被删，可以向检察院提出起诉。然后由法院裁决，到底错在谁。自己的主观意见不等同于法律标准。
我此前也听到不少人在微信群里表达过类似言论，他在德国新闻网站发表"爱国言论"，意图"说好中国故事"，"反击德国媒体抹黑中国"的评论，然后就被删了。因此，德国没有言论自由。
但凡帮中国说好话的言论都被删，这是很多人的观点，但遗憾，这是偏为主观的看法。否则，我也不可能看到那些称赞中国，同时又批评德国的评论。这波人不服气，又会说，那为什么说中国好的言论那么少？说这话之前，先看一下德国网民是如何批评美国（政府）或德国政府的。数量多少也不是衡量言论自由的标准。
纯粹的"爱国言论"不会被删，而是怎么说。例如，刻意贬低他人抬高自己或含有侮辱性言辞（包括性别和种族歧视言论）等。这也是中德舆论比较大的差异。在国内，只要披上爱国外衣，干一切坏事不仅合法，反而会引来热烈掌声。但德国法律不吃这一套。
我在去年五月份写过一篇名为"战狼（可换成小粉红）在德国会有市场吗？"的文章。里面就介绍过相关话题。可惜，这篇"被在乎了"。我当时这样写道: 要么全军覆灭，要么寸步难移。不仅占不到一点便宜，而且还会更加引起德国(间接也包括欧盟)的反感与警惕。
至于哪些言论有可能被删（不局限于德国华人，而是所有人），有些是显而易见的; 有些比较有争议的，则需要法院裁决。
还有一个可参考的依据是仇恨言论（对此话题我以前已写过很多篇，如德国有望出台全球首部"仇视女性罪"，四个关于仇恨言论的法院判决和解说德国(7): 德国媒体人也会被"言论自由"，在德华人的"反击权"，如何应对"仇恨女性"现象？，直到昨天才有后续报道: Roland Tichy要赔偿Sawsan Chebli一万欧元。时隔两年）以及鼓吹战争言论。假如有德国人写道: "武统但泽，收复失地。" 我估计大概率不仅会被删，还有被起诉的风险。
以上都可根据法律意识的视角来分析。培养法律意识是很漫长的。即便媒体时常报道，也不一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如果媒体集体失声，更不可能体高全民法律意识。
法治需要耐心。网络喷子根本就没有这份耐心。法律意识应该是理性的。但多数人还只是寻求情绪发泄。在一个万事都讲究速度的国度，如何能静下心来培养法律意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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